没有几个不怕他的。
“你抬起头来。”
谢道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。
不敢忘!
不能忘!
是许多年前的一个冬日,刚下过一场大雪。
从小天资聪明,性格冷淡高傲,十八娶妻,不曾纳妾,膝下三子一女。
谢老太太整个人剧烈的发抖,喉咙里拼命压抑着哽咽。
她不敢多看,忙跪下磕头。
谁欠谁啊?
“我装了整整四十年的糊涂,够了,不想再装了,再装下去,到阴曹地府,我没脸去见他。”
谢老太太看了一眼小孙子,眼神有种豁出去决绝。
儿子机灵又聪明,拿着书一路要饭,一路问人,大半年下来,书上面的字竟识了个大概。
“那个……你想不想进晏家当下人?想的话明儿就带着这腰牌上门。”
谢道之吼得撕心裂肺,“母亲,你糊涂啊!”
有一回绣娘染了风寒,赶不及针线活,见她针线活出众,便把他的衣裳丢了过来。
草草睡了两三个时辰,天不亮,她悄末声的爬起来,想去外头地里寻寻看,看看能不能扒出点吃食来。
他脚上穿着上好的皂靴,一点一点在地上轻轻打着拍子。
她退到外间,想着他的善心,又跪在院子里磕了三个头方才离去。
她愣住了,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。
三十岁发妻染病早逝,他没有再续娶,除了做官外,一心沉溺于书画和游山玩水。
她和儿子蜷缩在破庙里,这是他们刚找到的一个容身之处,虽然四面漏风,但好歹还能挡挡风雨。
那人居高临下看着她,“晏家不养闲人,日后你好好做活,用心教导儿子,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。”
他的过往,渐渐由下人传到她耳中。
谢老太太看着儿子,一脸的悲怆。
他长久沉默。
她绣得很用心,几乎是栩栩如生。
走出院子,她低下头,迅速用手背擦了擦嘴唇。
刚走出破庙,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人,穿得体面极了。
她知道他喜欢竹子,就在那件衣裳的袖口上多绣了两片竹叶。
晏家家大业大,光下人就有上百个,她被安排进了浆洗房,管事还分了她们母子二人一间小屋。
“得,你也甭跪我,回头给我家老爷多磕几个头才是正经。”
那人搓着手,跺着脚道:“我家老爷昨儿路过这里,听到你家儿子读书,说是读得好听,让我一早过来候着你们。你们命好啊!”
她也怕他,又不是那么的怕。
没有人知道,她为了来见他,咬破了手指,挤出一点血涂在嘴唇上,为的就是让自己看起来更好看些。
她惊慌于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穿,又羞又愧,却还是大着胆子开口道:“求老爷教我儿读书。”
几天后,他又将她找来,还是一个站,一个跪。
他声音很冷,透着十足的傲气,说完便让她退下。
四十年,哪怕抽筋扒皮,哪怕年华老去,她还是记得每一个细节。
“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们,是我们娘俩欠他太多,还不清,几辈子都还不清!”
那人喉咙里重重咕哝一声,以示不爽,“不用签卖身契,活契就行,每个月一两月银,包吃包住,放心吧,我不是拐子。”
针线房有个绣娘,是专门替他做衣裳的。
见她出来,那人吹出口冷气,从怀里掏出个腰牌。
那天夜里,儿子像往常一样把书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来,大声朗读。
进到晏家,虽然母子二人衣食无忧,可儿子就算再聪明,也没法子读书成才,得找先生教啊。
晏府有族学,只有姓晏的孩子才能进去读书,下人的孩子就是削尖了脑袋,都走不进那扇门。
她得想法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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